作者:县报记者 林怀锦
腊月廿九,硫池县的主街亮起来了。
新漆的朱红灯笼沿街垂落,光晕在暮色中洇成蛇蜕般的半透明纹路。文化馆的姑娘们说,这是省里非遗传承人设计的“衔尾金鳞灯”,可当我举起相机时,取景框里的灯穗忽然游动——仿佛千条细蛇在玻璃罩内交尾。快门按下的一瞬,所有灯笼突然熄灭,街道尽头传来细碎的鳞片刮擦声。
“电压不稳。”宣传科王科长拍了拍我的肩,他的镜片倒映着灯笼重启后的暗绿色光芒,“小林啊,记得在报道里写……这是祥瑞。”
除夕夜,我受邀前往民俗学者周老先生家守岁。
八仙桌上的年菜极考究:素白瓷盘盛着“金蛇盘柱”八宝饭,蛇眼以枸杞点缀,糯米缝隙渗出琥珀色蜜汁;冷碟“灵蛇献瑞”实为剔透的蛇形冻肉,脊骨处嵌着十二枚青梅,周老说这是按《南岭岁时记》复原的古法。
“动筷前得先喂蛇。”他笑着将冻肉夹到门外,青石台阶上霎时落满香灰。周太太端来茶盏时,我瞥见她腕骨凸起如蛇头,袖口红绳系着的却不是压岁钱,而是一枚褪色的电视台徽章,刻着“1985年度先进工作者”。
子时将至,周老拧开那台熊猫牌老电视。
屏幕跳动着雪花噪点,县春晚节目《金蛇狂舞》正在重播。十二名戴傩面的舞者甩动红绸,绸缎末端却黏连着粉白肉膜,像是新蜕的蛇皮。“这是我们台八十年代拍的胶片,”周老指着画面边缘一团模糊黑影,“当年道具师老刘失踪前,总念叨蛇骨婆要借他的剪子裁新衣裳……”
背景音忽然混入沙沙响动,像是蛇信扫过麦克风。舞者数量变成十三人时,周太太轻声哼起童谣:“小蛇盘碗,阿嬷添饭,掉头的不吃,睁眼的别看……”
大年初一,我被鞭炮声惊醒。
周老家门楹贴着蓝底洒金春联,昨夜分明是红纸。上联“烛照灵枢千鳞暖”,下联“香缠梦榻一蜕新”,横批“蜕故絷祥”。巷口早餐铺热气蒸腾,油锅里的面蛇滋滋膨胀,露出馅料中未烧尽的黄符纸。
“早啊林记者!”文化馆的小张骑车掠过,车篮里堆满《春节民俗安全手册》,封底印着温馨提示:
若发现族谱新增墨迹未干的人名,请勿擦拭,立即用雄黄酒涂满该页,并致电三仙教文化保护热线。
交稿前,我再次检查相机里的灯笼照片。
所有灯笼在镜头中都是正常的圆筒形,唯独最后一张——熄灭的灯罩表面蒙着层湿润粘膜,路灯将我的影子拉长成蜿蜒的条状。手机突然震动,周老发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1985年县电视台合影,站在后排道具师老刘肩头的,是个长发覆面的女人,她垂落的右手上缠着与我腕间相同的红绳。
(全文刊载于《硫池文化报》2025年2月刊,本文获“新民俗纪实文学奖”特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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