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晴空万里,冬日的暖阳笼罩着繁密的枝桠,飞鸟不时往复。我看了一眼手机,8度。“太好了,终于不是零下十几度了”,我心里嘀咕道。可转念我又想,这一派明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还是只能窝在这黑暗的房间里么,甚至都没有力气离开这张床。
窗外自由舒展的世界明明那么近但又那么远,那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日暖月寒,来煎人寿”。我突然有点懂李贺写这首诗时的心境了。
这么说还是有点大言不惭,我的人生遇到的困难的和疾病给我带来的折磨都远远比不上长吉(总觉得连名带姓叫太生分了,还是喊长吉吧),可是那一刻我多少还是感受到了。长吉一生多病,年仅 27 岁就离世,我猜他正是在这种疾病折磨的驱使写下这首《苦昼短》的吧。头无限沉,闭上眼睛就好像头会掉入地狱;两眼发烫,怦怦的跳动的心脏支配着一次次滚烫的呼吸;每一分钟都难捱,时时刻刻在咳嗽,每一次咳嗽又拉扯的嗓子撕裂般疼痛......这样的日子,不就像是“我”的阳寿在小火上被慢慢的煎。窗外日夜交替,我可以看着手机上的温度知道白天暖和晚上冷的道理,可是实际上那个有日月冷暖的世界与我无关,它只是在窗外等着“我”的阳寿煮干而已。
生病好像总是对我生命的意志力有毁灭性的打击,让我情不自禁去共情一些与死亡有关的绝望与悲痛。许久未曾如此大病一场了,许久未曾感受到意志力降低到这个程度。
先记录一下本次的病情。
首先此病毒有一定的潜伏期,预计感染病毒的时候是周五到周一的某一天,因为我和一个朋友一起感染的,我们只有这几天待在一起。我们的病症非常相似,发病时间也非常接近。
一切正常,除了因为滑雪的时候摔了两跤,脖颈非常酸痛(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怀疑是否因为滑雪当天就已经感染了病毒所以摔跤才导致肩颈非常酸痛,毕竟摔的也不严重,当下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却非常酸痛),但是身体各方面都感觉状态很不错,甚至晚上还在家做了一些深蹲之类的自重力量训练。晚上睡眠也正常。
早上起来后两个小时内都精神抖擞,还和一个同事开了个会聊了一部分工作。但开完会大约 10 点多突然觉得不太舒服,头有点沉,心砰砰跳。自我感觉像发烧的症状,但是量了一下体温,只有 35 度多。之后头疼和咳嗽都有一直加剧。
早上 11 点多又量了一次体温,36 度多,但是还是决定吃一粒(过期了的)布洛芬。因为体温不高,至此我还不觉得自己会大病一场,吃药只是因为我习惯性头疼就磕一粒布洛芬。过期是因为这个药虽然买了很久了,但是它见效很快(可能不是缓释的),缓解头痛效果反正挺不错的,所以没吃完我就一直在吃......
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已经好了很多,布洛芬在发挥作用。
下午大概四五点的时候,没想到咳嗽加剧,整个人强烈地晕沉,此时体温已经 37 度多。而之前的肩颈酸痛还是没有缓解,反而因为发烧肌肉的疼痛更加强烈。但还是打算强撑出门找家店按摩一下肩颈,不然担心之后更难受。
大概晚上 8 点左右按摩完,本来在考虑要不要去家温泉泡一泡暖和一下(这一天室外温度最高零下12度),结果一量体温 38.6(第一次发烧),这个体温如果再泡温泉就有点危险了,于是决定去吃点东西就回去了(插曲1:饭店老板非常善良体贴给我提供了冰水混合物+保鲜袋/插曲2:因为找不见车停哪了结果在寒风中走了很久很久人都快傻了......)
晚上约 10 点半回到家,再次量体温,38.9 度,于是吃了一粒布洛芬缓释胶囊。
早上 10 点测了一下体温 35.9 度。自昨晚吃完药之后就开始昏睡,早上醒来时烧也全退了,肩颈因为昨天的按摩也轻松了很多。我差点以为就这样就算熬过去了。
快到中午,也就是药效刚过的时候(一粒布洛芬缓释胶囊的药效是 12 小时),又开始全身发热,浑身无力。雪上加霜的是中午得知今天我们的房间会一直停水直到晚上 6 点。
下午 2:50 的时候烧到了 37.3 度(第二次发烧),又吃了一粒芬必得。
下午 4:00,38.4 度。
下午 6:15,38.5 度。
下午 7:05,38.3 度。
晚上 10:30 的时候,终于降到了 37.7 度。
凌晨 2:00 左右,睡前再次测量体温,37.3 度。
而这天晚上,大概是因为发烧免疫力低下的原因,手表带附近,膝盖窝附近又出现了过敏症状,于是又吃了一粒氯雷他定。
虽然第二天还是一直在发烧,不过整体还是比第一天精神了很多。
早上 8:55,一量体温,39.1 度(第三次发烧)。因为前一天睡觉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些,一晚上起夜过几次都没觉得有不舒服,早上醒来的时候又以为已经差不多该好了,没想道这么高温度。不信邪再测一次,39.0 度......当时我真的是非常绝望,已经第三天了,居然测出了最高体温,这到底有完没完啊......赶紧又吃了一粒布洛芬。吃完药又睡了一会。
早上 10:05,38.0 度。
早上 11:10,36.9 度。
似乎虽然烧的温度在升高,但是降温速度也越来越快了。第三天下午已经不怎么难受了。趁着不难受决定一鼓作气开车(三个多小时)从崇礼回到北京,离开这个天寒地冻还偶遭停水之地。
顺便一提,这天晚上得知了之前用的快速出结果的电子温度计是没有水银温度计准确的,如果为了更准确可以等电子温度计的蜂鸣器响后再夹 5 分钟。所以其实之前测量的温度都是偏低的,之后的温度会加上等 5 分钟之后的测量结果。
凌晨 00:45,37.1 度(5 分钟后 37.8 度)
凌晨 01:22,37.5 度(5 分钟后 38.1 度)(第四次发烧)这是睡前最后一次测的体温,于是又吃了一粒药。(此时的心情是,果然,药效一过就又开始烧,来吧,看你还能来几次......)
第四天仍然很难受,头很重很晕,咳嗽,浑身无力,精神一般。但是白天一直体温都不高,直到傍晚又开始明显的浑身发热发烫。
下午 15:42,36.5度(5 分钟后 37.0 度)
下午 18:55,37.3度(5 分钟后 37.9 度)
晚上 20:55,37.8(5 分钟后 38.2 度)(第五次发烧)又吃了一粒药。
不过这次烧退的很快,吃完药半个小时左右就出了些汗,然后明显感觉烧退了,人也精神多了。
早上起来明显感觉身体舒服多了,一测心率也正常了,终于恢复到了 65 左右!而且早上起来上厕所,发现我终于来例假了!大概是真的好了吧,我的例假已经推迟了很久还没有来,现在看来非常怀疑例假一直没来是因为之前我的身体太虚弱了,我的例假可能比较懂事知道自己现在不是时候。
总之这次的流感的就是这样了。症状是反复发烧+咳嗽且嗓子疼+不发烧也心率非常高(作为参考,随便抽样我自己生病前的一个典型啥也不动的一天心率范围是 58 - 94),我的情况是整整难受了四天,一共发烧了五次,基本只要药效一过就开始烧。
我于 2022 年 12 月感染的 covid-19,那时我大概伴随着头疼烧了一天一夜,然后基本温度就稳定的降下来了。之后一周多的时间都是被后遗症所困扰,主要体现在非常容易疲惫,气短,走路上楼梯都会喘。不过嗓子还好一直没怎么疼。感染 covid 的时候虽然很难受,但是没有对我的意志力造成很大的打击,可能因为只要不发烧就大脑一直是清醒的,精神是相对强壮的,疲惫之类的后遗症总归不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
总之于我而言上一次这么绝望的大病一场时候并不是感染 covid 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起,covid 好像就像一个锚点,被拿出来反复比较反复说,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几乎人人都感染过且相对比较难受的经历了吧),而是再之前,大概4年前的一次也是反复发烧的经历。实际上那次更绝望,反反复复发烧了将近两周。
那时候刚住进医院第二天,医生来到我的病床前和我说,“我们都不希望这样,可是这里是医院,人们来到这里后,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这句话我至今都印象非常深刻。我听完这句话其实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有点释怀。那天我反反复复听了一天任素汐的《胡广生》,“桥上走的那一句,我没到,你别起韵,你就把头转过去,莫给我消息”,听着听着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奈何桥。
我总觉得人既有求生本能又有求死本能,在发烧的时候我总是很难抗拒这种想象,就像是甜蜜而温柔的毒药,我愿安详的静卧其中等待死神降临。不过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知道死神不会来的,我也知道自己的另一面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但凡自己身体有些好转,我就会觉得自己又行了,大概这又是求生本能的一部分吧。
难以说是否这次的流感又会是一场全球大流感,但如果不是的话,未免也太巧合,几乎同一时间分布于英国新西兰和中国的我的很多同事都相继发烧咳嗽。虽说要仔细拆分好像也情形各有不同,英国的同事大概是从伊斯坦布尔回去之后感染了 covid,据说在伊斯坦布尔的 dev con 不少人都回去之后感染了 covid 病毒,而以我的经历来看,这次的病毒绝对是和 covid 不同的一种非常特殊的病毒。但也有可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常见的就是各种病毒/细菌的混合,不断地变异不断地感染,人类会一直为其困扰。
哪怕这次不是全球大流感,我也感受到普遍人们生病在变得更频繁,显然历史已经证明在病毒的变异速度面前人类是束手无策的。我不知道这次的“流感”又会给我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我不知道以后病毒还会变异到何种程度,我不知道我会在哪个冬天再也见不到下一个春天,但是说真的,一想到“我们是最后一代”就感觉非常安慰。小时候一想到人类终要灭绝的时候总有点感伤,可现在我一想到人类一定会灭绝时竟却发自内心地觉得,よかった。接受父母的生命终有一亡->接受自己终有一死->接受人类终会灭绝,这大概是一种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