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南瓜」故事不大有人在意,倒是文章中老人自制「筅帚」引发相关古典文学爱好者们的热议。
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向县志编纂群里的老师请教这东西叫什么?👇
小时候经常看到奶奶用它刷大灶铁锅。
倒入一点热水,用此竹刷转圈清洗,清洁之后,几个挑刷,轻松把锅里脏水舀出。手法娴熟,干净利落,像练太极拳。
如今不粘锅价格动辄上百上千,贵在哪里,防粘涂层是关键,倘若用这个竹刷子一捣洗,破坏涂层,锅就废了。
菜市场经常还能看到卖这种竹刷子,年轻人把它当做手工艺品看待。
我记得还有一种竹刷子,比刷锅的长一点,可用于清洗马桶,上海人叫它「椛掀」,这个名字似乎也有出处,但本文不作介绍。
那么,刷锅的竹刷子在本地方言中究竟叫什么?
「筅帚」发音像鲜帚,问村里几位老人,xian 哪个字,各有说辞,有说洗,有说鲜,还有人说仙。
「洗帚」,字面理解,音似形似,洗锅用的竹刷子。但本地方言,洗发音为「强」,强衣裳(洗衣服),强人(洗澡)。如果按照此发音,本地人应叫它「强帚」,显然不是,因此这个洗,是民间智慧,以音形意译而来。
「鲜帚」直译,音同意不同,非要牵强附,可理解为用新鲜毛竹制作而成的洗锅小扫帚。
「仙帚」也是音同而意不同,这个词更来劲。相传每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祭灶,送灶王爷上天,家家户的灶台上,摆着供品,茶水,糕点,水果。仙帚作为灶台上刷锅用器具自然也封正,烧菜自然香,讨个吉利。
一个词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早十年「教授」和「专家」代表知识界权威,他们下场,代表某个观点或事件的最后公论与结果,现如今成了贬义词。
我在「南瓜」这篇文章中,使用「洗帚」,主要图方便。当我想使用这个「筅」字,你会发现输入法排得老远,找起来费劲。
当下新词多如繁星,有体制内专用的词;互联网流行词;因敏感而避讳成数字和字母的符号词等。每年官媒都会发布一年的网络流行词。可见造新词是一种流行文化。
当前全球通用大模型数据训练集里,中文语料仅占1.3%。上下五千年文化的泱泱大国,自诩文化输出宇宙第一,为什么训练人工智能的语料占比如此之低?
专业人士回答:高质量语料应具备多样性、大规模、合法性、真实性、连贯性、无偏见和无害等七大特征。
中文语料怎么就做不到这七大特征呢?我不响。
方言都快消失了,何必纠结哪个「xian」
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哪个词我都能用,甚至造一个新词也无妨,只要大家能够理解这个词代表用竹子做的刷锅子的清洁器具即可。
但我看到群里老几位孜孜不倦谈论「筅」出处,感动之余不免有些心酸。写文章的人,如今只能对着一个生僻字咬文嚼字,桌面上挂着一副「莫谈国事」。只能如此,还能怎样。
古典文学爱好者袁老师说:
“「筅帚」读成「洗帚」,音同字不同,或者音字各不同,是可以理解的。反之,在文章里把「筅帚」写成「洗帚」则万万不可也,因为汉字部首笔画自有构字规律可寻,诸如:象形字、形音义等等,且约定俗成。这便是口语与书面语言文字的区别。试想一下,倘若把「筅帚」写成「洗帚」的话,若干年后,大家众说纷纭、捣腾不清,词典编辑引经据典、煞费苦心,也有可能成为一桩历史公案。”
民俗研究者姜老师说:
“方言中选择「洗」字是他们的聪明,清洁用具不停留在竹子上。要开发,发展…文人的高端用字(筅)。庶人照实用语(洗)。不用象形字了,没文化(观城方言用「洗」字),情有可谅。因为筅帚本义就是竹洗帚。”
我的理解是,倘若写随笔类文章,用洗无妨;写学术文章,用筅为宜。
既然字典有这个词又何须新造,贪图方便,随便造一个新词,给后人造成诸多不便和误解。如果每个人动辄就造新词,一个方言词汇,五花八门,源头在哪里?谁还说得清楚。
我这种随手造新词的习惯可能由来已:一是偷懒;二是繁体字转简体字惯性使然,看到生僻字就想用一个更加简直白的字代替;三思想阉割,旧的都是坏的,不认识的字就该摒弃,现代人用现代字。
我的结论:方言有确定指向的词就尽量用原词。
若干年后,接触方言要去博物馆,游客们看到一把「筅帚」感兴趣,讲解员连忙上前,侃侃而谈,“大家看好喽,这是一把用竹子做的刷子,叫「仙帚」,相传每年农历…”